走進展場,房間偌大的牆面亮著投影機的待機畫面,「No Signal」幾個字始終沒有消失,靜止的藍色讓人想起Derek Jarman的電影《藍》,畫面從頭到尾都是一片國際克萊因藍。突然,展場的日光燈開啟,原先凝視著的那片空無之藍瞬間現出原型,一切都是藝術家用螢光漆手繪出的幻象,觀眾以為發出光源的機器,在展覽中始終缺席。
螢光漆或許是謝佑承目前最為人印象深刻的創作媒材,自2016年的《空白屏幕》至今,他不斷透過這個媒材思考影像問題,發展出一系列使用螢光的作品。他說那片藍似乎是他的「心魔」,經常展出卻也因此最難突破。《空白屏幕》製作過大小不等的版本,企圖挑戰光的極限,一方面是以人為尺度所能經驗的最大影像,如在關渡美術館展出10×6公尺的版本;另一方面,則是在戶外如何精準控制螢光漆這種對外在光源非常敏感的材質,像是2017年「白晝之夜」他在耕莘文教院外牆上「投」出的四道藍屏。
從材質創作到新媒體的學院訓練,都能在謝佑承的創作中看出軌跡,早期的作品如《裁判椅》、《磅秤》和《短路》所探討的主題雖然與觀看行為有關,但並不是直接從影像呈現的機制上著手,而是「對現成工具的懷疑」,探討這些工具能否作用在其自身。延續對工具與材質的探索,謝佑承受到高重黎對影像機器的意志影響,在自己的路徑上,試圖繞過機器來製造影像,自《空白屏幕》開始,讓螢光照亮其自身。
「LED(發光二極體)的其中一種發光原理,是螢光物質中的電子吸收藍光波長後,所反映出的激光反應。一個訊號的輸入,讓這些元件變成了圖像界面,影像就在這個界面上再現。」去除機器與螢幕,謝佑承回到數位影像的基礎單位,在《像素與星叢》這件2020年的新作中,以螢光RGB三色手繪塗滿巨大牆面。走近一看就會發現那些手工筆觸,像是用螢光筆劃記在教科書上的「重點」,此外也有些許落漆處格外令人注意,「那就像螢幕的壞點,有了那幾個點反而更能彰顯整體。如果是完整的一片,就是從零到終點而已。」透過保留筆觸,觀眾得以進入作品創作的「後台時間」,看見機器與人的失誤疊合在一起時,失訊、雜訊所產生的意涵。
這幾年在各地的戶外燈節、光節經常能看到謝佑承的作品,最近的《高壓電》巨大閃電是他自2019年蕭壠國際藝術村的駐村經驗一路發展到目前的系列。當時在文資建材銀行找到日治時期留下來的現代化電力設備「礙子」,他便以這種可以承受高壓電的絕緣體為起點,開始探索電力與景觀的關聯,畢竟「影像機器跟電力基礎設施有關,整個媒體與科技把電拔掉就什麼都沒有了」。
也是由於那段時間對電能源的關注,謝佑承發現這個系列所製造的視覺經驗可以在公共性中更大化,於是在戶外的光節慢慢發展這樣的作品。離開美術館,作品更貼近觀眾了,也更貼近大自然,尤其在尺度的掌握上與白盒子完全不同,「假設任何形式的創作都是一個支點,要怎麼撐起對自然的想像?」藝術家還在摸索如何更好地在公眾計畫與自己的創作中找到平衡,「不過我最想要做的是把《高壓電》做成高樓上的避雷針,我覺得這應該是所謂『公共』發生在戶外時的狀態。但現實狀況是企業大樓有風水考量,上面才不會放那個。」謝佑承笑說。
VOP:跟《像素與星叢》同時展出的網頁作品《星叢》(0nline)裡的圖像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?想請你分享一下這件作品是怎麼運作的。
謝佑承:其實「給火星人類學家」那檔展覽,線上網站才是主場,實體展場像是遺跡。展覽跟著疫情一直在調整,作品也算是在回應這個狀態,疫情下大家的溝通橋樑跟屏幕緊緊相和。我原先就有《像素與星叢》的構想,《星叢》(online)就想再做一個由數以萬計的RGB點執行出的精緻白色。
我當時的設定是把RGB三色變成多組關鍵字,比較開放地解讀它們,不僅指顏色,有的指涉政治立場、場所、事件等,以此去圖庫找圖。觀眾可以在全白的畫面上隨處點選一個白色像素,隨機跑出代表RGB的圖像會不斷放大。但能夠真正用在公開展覽的都是圖庫版權可以提供公眾使用的,比較「正常」的。原本的構想是會出現很多網路垃圾或更有機的次文化影像,也許作品該改稱作「安全的白色」。